何必珍珠慰寂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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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8-04 17:30 GM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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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无疚的家门前有一棵梅子树,搬来那年种下的。

嗯……那是24年前的事了,树苗种下不久,苏无疚呱呱坠地。

这个温暖的南方小镇像一颗夹满奶油的泡芙,时光仿佛格外眷顾,一切一切都那么漫不经心,慵懒得惬意。

梅子树也恃宠而骄,成长得格外奇葩——叶子多,花儿三两,果子又小又青涩。

苏爸是个古板严肃又正义十足的数学老师,脑袋里只有公式是灵活的,其他的都是一根筋。

苏妈是个温婉可人且浪漫的美术老师,在她眼中啥玩意都是诗和远方。

苏无疚,小名苏子梅,和那棵奇葩的梅子树一同成长。

七十年代筑起的楼房墙壁上蔓延着爬山虎。梅子树四周是各种茂密的杂乱的植物,地上长满了毛茸茸的青苔,像个小型的热带雨林。

又是一个懒洋洋的傍晚,六年级的苏无疚在梅子树下的石凳做作业,一个小纸团从天而降,呃……掉在不远处的排水沟旁。

苏无疚眼中容不下“异物”,她像只被挑逗的小猫,精神立马焦距在那团皱巴巴的小玩意上。

我喜欢你。

纸条上写着。

苏无疚抬头看看二楼阳台,蚊子都没一只。

低头,她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狡黠的笑。

把小纸团往水沟一扔,完美的小抛物线。她拍拍手转身就走。

走了三步,迅速抬头,两个小小少年目光相遇的一刹那,大大的路灯亮了。

青涩的脸庞一秒钟淹没在光芒里,然而那双清澈明朗的眼睛却刻画进了苏无疚的灵魂。

住在二楼的冰糖少爷很神秘,苏无疚从来没有见过他。但偶尔,偶尔,那里会扔下小纸团。漂亮的字,写着或温暖或有趣的只字片语。

小梅子,小心小蚊子哦。
我昨天梦见外星人了,它们生活在海底。星空的另一个入口在那里。
我决定学画画了,因为我想画你。(后面附上一个丑萌的小人儿)

厌世脸小少女苏无疚的严肃正义与她老爸简直一脉相承,她面无表情捡起一个又一个小纸团,从来不回应。

但是她也有深藏在心底的浪漫基因。小纸团们被小心翼翼打开,抹平,一片一片,叠好,锁在小铁盒里。

爱情是什么东西?

懂事之前,情动以后,长不过一天。

等待和习惯,本应美得不可方物。

但不知为何,人类的小心脏总承载不起太多期待。

苏无疚心底悄悄长出一种酸涩的果子,在清晨,在午后,在傍晚,她总会跑出去看看有没有那让人欣喜的小纸团。

可惜,最期待的时候,也是落空之时。

苏无疚搞不清楚个中情愫,因为她尚不知情为何物,难过和失望,应该就像考试偶尔考砸了一样,把做错的题目抄到错题集里,搞清楚怎么做,下次不要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就好。

嗯,大概就是这样的。

然而,估计错误,人与人之间微妙的互动又怎是错题集那么容易翻篇?

小纸团又在她不设防的时候落下——

我不喜欢下雨天,因为梅子树下没有你。

于是,雨天,苏无疚撑着伞站在梅子树下,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,也不知道能等来什么。

只是,这样想,就这样做罢了。

她的心有铜墙铁壁,但他进去,似乎不用吹灰之力。

在那个雨天,她没有等来任何东西,哦,不对,她等来了一场感冒,像个傻瓜一样,昏昏沉沉病了几天。

忽冷忽热的无限空间里,苏无疚觉得跟外面的世界隔了一个真空玻璃罩子。

她看到了自己,也模糊看到外面的一切,一个少年的面庞湮没在逆光里,只有一个发光的轮廓和星辰般璀璨的眼睛。

后来,再也没有了小纸条。二楼阳台的盆栽疯狂蔓延,而后枯萎,荒芜。

新的教师家属楼落成,这栋旧楼的每户人家都在忙着搬家。

苏爸习惯了谦让,什么都让别人先行,于是,她看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家具电器被抬出狭窄的小门,像沙漏里的沙子,慢慢从一边,倾倒向另一边,直到归零。

终于恢复了安静。

入夜,悠悠的风吹拂,苏无疚推开门,抬头,昔日透着光的人家今夜已漆黑,安静,安静得直教她从心底蔓延出孤寂。

她写一张纸条,装在粉红色信封里,鼓起勇气终于踏上了楼梯,把这薄薄的玩意塞进门缝里。

次日,他们一家也搬走了,唯独留下那棵很傻很天真的梅子树。

如果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,那也不错。

苏无疚松开小小拳头,舒展开手掌,发现掌心已悄然长出纠缠的曲线。

大二,苏无疚以交换生的身份前往纽约。由于宿舍费用实在太高,她在留学生论坛上寻找新住处。

公寓位于布鲁克林第7大道,舍友代玉是个美妆达人兼代购小能手。

她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,尖尖的下巴,素颜的时候像个没睡醒的小男生,上妆后却颇为惊艳,妩媚热情又直爽,人缘一级棒。

苏无疚是个安静又慢热的人,尽管她心里对舍友十分欣赏,却也客客气气,独来独往。

半年后,代玉说她要搬走了。苏无疚陪她吃了顿大餐,并且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帮她收拾各种衣服包包首饰瓶瓶罐罐。

周日傍晚,两个女孩坐在地板上喝啤酒,身边大大小小各种箱。

代玉灌了口酒,突然把苏无疚搂过去吻了一口,在她白白的脸蛋上留下一大红唇印。

苏无疚的自我系统中并没有这个应急机制,她惊呆了,像只木鸡。

以至于,她后来压根想不起,冰糖少爷是怎么降临到她面前的。

那个走路带风的帅男人,好看的唇微微扬起,他把白衬衫袖子卷起,大大小小的盒子陆续被他抬走,那种感觉似曾相识……

嗯,像儿时的沙漏。

冰糖少爷和代玉不算熟,但代玉找他帮忙搬家,他乐意相助。

敲开门的那瞬间,傻傻的苏无疚坐在地板上,长发披散,双手紧紧捏着啤酒罐,漂亮的小脸蛋上火红的唇印尤为显眼。

真像个堕入人间的天使,冰糖少爷如此评价。

他一眼就认出她了,但她却不知道他是他。

在隐姓埋名疯狂追求苏无疚一段时间无果后,冰糖少爷不知是悲还是喜——

她对男人设的防,那简直就是军队级别的。

但在他耍了点小手段,把她套路进来让她“无意”发现自己就是小纸团后,只问了一个问题——二楼?

他笑着说,我外婆家。她从此属于他。

对,就是如此简单。没有任何矫情、扭捏和欲迎还拒。

她大概是世上最称职的恋人,在情窦初开以后,她始终坚守那份初见的美好。

但她又懵懂得像个小孩,不知道怎么恋爱,没有任何小女生套住恋人的手段,纯粹如白纸,美好但……可能也无趣。

七夕,冰糖少爷手捧白玫瑰,粉红色毛茸茸的盒子里,一条美丽的手链安静躺着,很简洁的款式,银白链条上挂着一颗圆润的珍珠。

苏无疚站在游艇甲板上,明月皎洁,海风清凉,冰糖少爷半跪着,为她戴上手链,虔诚得像个信徒。

Lips meet teeth and tongue, My heart skips eight beats at once. 

如果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,那也不错。苏无疚伸手挡住穿透过树梢的阳光。

她竟然羡慕起那一刻的自己。

嗯,她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冰糖少爷了。

他总是忙。他说的。

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忧郁的小情妇。被娇宠,也被冷落的小情妇。

Help, I lost myself again, But I remember you. 

她很想振作,如从前那般来去如风,独立自强,但身躯却软弱如橱窗里的洋娃娃。

她形单影只走在热闹的大街,她徘徊在化妆品专柜前,她路过一个又一个时装橱窗。

她反复看着代玉以及其他美妆博主的化妆教程,对着镜子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,像个被抽去了灵魂的玩偶。

如果你还是你,那么,你是否知道,我需要多大的勇气,才从孤独的国度中走出来爱上你。

梳妆台瓶瓶罐罐之下,小抽屉一隅,一个粉红色信封酣眠。

我也喜欢你。小纸团哥哥。

冰糖少爷说,宝贝,我和哥们几个国内创业,很忙,很累。

苏无疚乖巧温顺如猫咪,她依偎在他怀里,点点头。

I’ll wait till the morning, might just let you sleep in. 

穿着背心高腰裤的代玉把房间遮光窗帘扯开,她说,苏无疚你脑子里能撑船了。

苏无疚沉默。

代玉恨铁不成钢,说,你tm真的是脑子进水了,还是你的冰糖少爷给你吃了太多迷魂药?你属鸵鸟还是乌龟?起来,姐今天带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南墙!

好热闹的地方,泳池院子屋子都是狂欢的人。

苏无疚看到了她的冰糖少爷,他正拿着麦,对另一个火辣美女喊,宝贝,我爱你!

大伙起哄,吹口哨。

火辣美女说,相公,你好坏哦!

场面火爆,像闹洞房。

苏无疚对代玉说,可以了。

苏无疚连夜搬离了冰糖少爷的公寓,他买给她的东西,一件都没带走。

关上门后,她停滞脚步,低头,把手腕上的珍珠链摘下,挂在门把手上。

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,用一朵花开的时间,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,终不能幸免。

相传,唐玄宗早期曾宠爱过一名妃子,叫梅妃。她喜爱梅花,于是玄宗在她的住所四周都种满了梅树。落英纷飞,梅妃为他而起舞。

后来,玄宗迷恋上了杨贵妃,将梅妃冷落一旁。昔日宠爱和恩情,如露水般蒸发,无影无踪。

某日,玄宗偶遇梅妃,觉得她形单影只很可怜,于是赐予她珍珠一斛,梅妃冷清一笑,拒绝了。

长门自是无梳洗,何必珍珠慰寂寥。

Now I’m free.